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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記得
至少我記得作者/梁拓
第一次知道杰要走，十歲。
正值隆冬，我手里握著一塊德芙巧克力，黏糊糊的冷汗將巧克力糊得柔軟而疲憊。細細碎碎的棕色漿液從剛剛扯開的口子里漏出來，悄無聲息地在我手掌上蔓延。
正和江姨（杰的媽媽）電話粥煲得火熱的老媽見狀驚詫不已，急急忙忙從包里掏出一張紙巾扔給我。我并不理會，低頭去舔虎口上支離的甜意。
每一下，都覺得舌頭舔在了刀刃上。
我記得很多年前我被我媽領到對門去，指著那面目模糊的男孩，告訴我他的名字。雙方家長很是客套地寒暄了一陣，江姨就把杰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歪著頭想了一會，奶聲奶氣地叫：“鍇鍇好。”
“不行啦，人家比你大一歲呢，不能叫小名。”媽媽很是用力地捏了一下我的肩膀，“來，叫哥哥。”
我忽然就緘默了，只是用很不友善的眼神打量著他。杰摸了摸頭，局促地笑笑。他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卻又試著喚我的小名：“拓拓？”
從此，我再也沒叫過他哥哥。
我走進衛生間，接了一盆水，把滿是巧克力的手浸在里面。我打了個寒噤，又擰開水龍頭，想讓熱水流出來。水嘩啦啦地淌著，像從前一搖就嘩啦作響的時光。
那段時間某個不知名的電視臺會在深夜放少女動畫，不幸的是，我迷上了。于是，自己擾民還不算，更要拉上杰。作為一個男孩，他完全看不懂屏幕上那些亮閃閃地星星眼和一堆堆飄過來又飄過去的華麗裙擺，但仍然會好脾氣地陪我。但這種集體的熬夜活動是不被家長允許的。
杰在江姨第七次過來叩門的時候終于打算放棄了。他悄悄地走出我家客廳，抬頭便看見了守在門前的我媽和她臉上頗為哀怨的神色。他想了想，又退回來。
“睡覺去了啦，笨蛋。”
“唔。”我盯著電視屏幕，目不轉睛。
杰無奈地擺擺頭，對天翻了個白眼：“你再不睡，明天玩捉迷藏就不叫你了。”
“唔咿？！”我下了一跳，霎時變得可憐兮兮，哀哀地望著他就差搖尾乞憐。
“那就去睡覺，來，拓拓很乖的。”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趴著我的背把我趕出客廳，爾后目送著我媽把我拎進臥室再自己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杰就沖過來把門擂得山響：“起床啦！捉迷藏就差你一個了！”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頭：“走開，我要睡覺！”
就在我意識到他將要離去的時候，就在我把手放在冰涼的水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我依然能夠記起這些年來他黝黑的笑臉和潔白的牙齒，作為一個最好玩伴的幼稚關心和體貼，以及我不合時宜的小小任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已經干凈了的手從水里拿出來，在毛巾上蹭了蹭。我走進臥室，桌子上放著一個紙條，上面有一個地址。
昨天，杰鄭重其事地把紙條交到我手里：“我新家的地址！”他又頓了頓，“一定要來玩哦！”
我不停地點頭，用力地點頭。
我把紙條握在手心里，然后關燈睡覺。夢境彌漫，黑夜中那張紙條像火星一樣點燃了我的整個胸膛，嗶啪作響的是我脆弱綿長的情思和不舍，以及年少時期全部的愛戀。
浙江省新昌中學高二（5）班
推薦教師：俞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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