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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詩品》繹意(上)
近年來對司空圖《詩品》的真偽問題,學術界有許多爭論,但是從有關研究發展的情況看,目前并無確切證據可以說明它不是司空圖所作,而從對司空圖的生平思想和詩論著作的深入分析,卻可以說明《詩品》是司空圖寫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因此在不能否定司空圖著作權的情況下,我們還可以作為他的著作來看。但是不管是不是他所作,《詩品》體現了“思與境偕”和“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特點則是非常明顯的,我們也應該從這樣一個角度來認識它的文藝美學思想特點。我在給研究生講授司空圖詩論過程中,曾對司空圖《二十四詩品》的含義作過一些分析,這對研究《二十四詩品》的文藝創作思想和審美觀念特征,也許是有幫助的。所以特提出來向同行專家請教。文中所引郭紹虞《詩品集解》和孫昌熙、劉淦《司空圖〈詩品〉二種》較多,就不一一注明了。
1 雄渾
大用外腓,真體內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具備(注:他本作“備具”。)萬物,橫絕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長風。超以象外,得其環中,持之匪強,來之無窮。
“雄渾”是二十四品中最重要的一品,如何正確理解”雄渾”,對認識《詩品》的文藝美學思想具有指導意義。首先要懂得“雄渾”和“雄健”是很不同的,而其背后是因為有不同的思想基礎。前者是以老莊思想為基礎的,而后者則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嚴羽在《答出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說:“又謂:盛唐之詩,雄深雅健。仆謂此四字但可評文,于詩則用健字不得。不若《詩辨》雄渾悲壯之語,為得詩之體也。毫厘之差,不可不辨。坡谷諸公之詩,如米元章之字,雖筆力勁健,終有子路事夫子時氣象。盛唐諸公之詩,如顏魯公書,既筆力雄壯.又氣象渾厚,其不同如此。只此一字,便見吾叔腳根未點地處也。”“雄渾”和“雄健”雖只一字之差,但在美學思想上則相去甚遠。此處之“雄渾”是建立在老莊“自然之道”基礎上的一種美,如用儒家的美學觀來解釋,比如說用孟子的“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謂神”,或者“至大至剛”、“配義與道”的“浩然之氣”來解釋,就和原意相背離了。首二句是講的道家和玄學的體用、本末觀。“大用外腓”是由于“真體內充”,如無名氏所說:“言浩大之用改變于外,由真實之體充滿于內也。”腓,原是指小腿肚,善于屈伸變化,此指宇宙本體所呈現的變化無窮之姿態。所謂“真體”者,即是得道之體,合乎自然之道之體。《莊子·漁父》篇中說:“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道家之真是和儒家之禮相對的。《天道》篇云:“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賓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刻意》篇又云:“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秋水》篇云:“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大用”之說亦見莊子,《人間世》篇記載那棵可以為數千頭牛遮蔭的大櫟樹托夢給對它不屑一顧的木匠說:“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所謂“大用”即“無用之用”也。“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同上)首二句講的就是“雄渾”美的哲學思想基礎。次二句“返虛人渾,積健為雄”,是在上兩句的基礎上對“雄渾”的具體解釋。“渾”是指自然之道的狀態,《老子》中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虛”,是自然之道的特征,《莊子·人間世》云:“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天道》篇又云:“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虛,故能包含萬物,高于萬物,因此只有達到“虛”,方能進入“渾”的境界。下句“積健為雄”的“健”和嚴羽批評吳景仙的“雄健”之“健”不同。“健”有天然之“健”和人為之“健”,儒家所講的是人為之“健”,道家講的是天然之“健”。此處之“健”是《易經》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之意,唐代孔穎達《正義》云:“天行健者,謂天體之行,晝夜不息,周而復始。”此句之意謂像宇宙本體那樣不停地運動,周而復始,日積月累,因內在自然之健,而有一股雄渾之氣。
此品中四句是進一步發揮前四句的思想,所謂“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者,指雄渾之體得自然之道,故包容萬物,籠罩一切,有如大鵬之逍遙,橫貫太空,莫與抗衡。恰如莊子在《逍遙游》中所說:“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大鵬之所以能“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正因為它是以整個宇宙作為自己運行的廣闊空間,故氣魄宏大,無與倫比。宇宙本體原為渾然一體,運行不息的一團元氣,因為它有充沛的自然積累,所以才會體現出雄渾之體貌。故如“荒荒油云,渾淪一氣;寥寥長風,鼓歷無邊”(《淺解》),雄極渾極,而不落痕跡。這里的“荒荒油云,寥寥長風”,自由自在,飄忽不定,渾然而生,渾然而滅,氣勢磅礴,絕無形跡,它們都是自然界中天生化成而毫無人為作用的現象,也正是自然之道的體現。這里所運用的是一種意象批評的方法之運用,也是《二十四詩品》的基本批評方法。
后四句則是對雄渾詩境創作特點的概括。“超以象外,得其環中”就是“返虛入渾”,上句為虛,下句為渾,此云“雄渾”境界的獲得,必須超乎言象之外,而能得其環中之妙。“環中”之說源于《莊子》,《齊物論》云:“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蔣錫昌《莊子哲學·齊物論校釋》云:“‘環’者乃門上下兩橫檻之洞;所以承受樞之旋轉者也。樞一得環中,便可旋轉自如,而應無窮。此謂今如以無對待之道為樞,使入天下之環,以對一切是非,則其應亦元窮也。”又《則陽》篇云:“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郭象注云:“居空以隨物,物自成。”也就是說,一切任乎自然則能無為而無不為。說明此種雄渾境界之獲得必須隨順自然,而決不可強力為之,故云:“持之匪強,來之無窮。”這實際也就是《含蓄》一品中所說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孫聯奎《詩品臆說》云:“‘不著一字’即‘超以象外’,‘盡得風流’即‘得其環中’。”
“雄渾”之所以放在二十四品之首,應該說不是偶然的,它講的是一種同乎自然本體的最高的美,也就是詩歌創作的最理想境界。它所體現的“超以象外,得其環中”的創作思想是貫穿于整個二十四品的。“雄渾”之美的詩境具備以下幾個特征:第一,它是一種整體的美,而不是局部的美,如老子所說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雄渾的詩境有如一團自在運行的元氣,渾然一體,不可分割,正象嚴羽所說:“氣象混沌,不可句摘。”這就是司空圖所說的:“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例如王昌齡的《從軍行》:“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主擒吐谷渾。”邊塞的蒼茫風光和軍土的英雄氣概躍然紙上。又如王維的《終南山》:“天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靄人看無。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宿處,隔水問樵夫。”山峰雄偉,直上云霄,綿延起伏,陰晴各殊,澗水曲折,潺潺流過。行人隔水詢問樵夫,更將山勢的宏大壯闊,襯托得淋漓盡
致。第二,它是一種自然之美,而絕無人工痕跡,莊子認為“天樂”的特點,便是“應之自然”,“與天和者,謂之天樂。”庖丁解牛之所以能達到神化境界,也正是因為它能“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荒荒油云,寥寥長風”,全為宇宙間天然景象,豈有絲毫人為造作之意?必須“持之匪強”,方能“來之無窮”。《莊子·應帝王》篇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天籟、地籟、人籟之區別就在天然還是人為,天籟不僅不依賴人力,也不依賴任何其他的外力,所以是最高的美的境界。第三,它是一種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自然之道本體所具有的“大用外腓,真體內充”的特點,決定了雄渾詩境這種含蓄的性質。在渾然一體的詩境中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意味,猶如晝夜運行、變幻莫測的混沌元氣,日新月異,生生不息。它開拓了使讀者充分發揮自己想像力的空間,啟發了讀者各不相同的審美創造能力。所謂“返虛入渾”,即是以無統有,以虛馭實,故而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無論是“藍田玉煙”還是“羚羊掛角”,都會使人感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給予人以“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的“味外之旨”、“韻外之致”。這后兩種美在前面所舉的王昌齡和王維的詩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出來。第四,“雄渾”是一種傳神的美,而不是形似的美。因為它渾然一體,而不落痕跡,誠如嚴羽所說“羚羊掛角,無跡可求”,具有“不知所以神而自神”的特征。第五,“雄渾”是一種有生命力的、流動的動態的美,而不是靜止的、僵死的、缺少生氣的靜態的美。“雄渾”之美具有空間性、立體感,而不是平面的。它和中國古代文學藝術中所強調的所謂“飛動”之美有不可分割的關系。
2 沖淡(注:《詩家一指》本作“中淡”。)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飲之太和,獨鶴與飛。猶之惠風,荏苒在衣,閱音修篁,美日載歸。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脫有形似,握手已違。
“沖淡”是二十四詩品中和“雄渾”可以相并列的另一類重要詩境。他和“雄渾”不是對立的,而是相互補充的。他和“雄渾”雖有不同的風格特征,但是在哲學思想基礎和詩境美學特色的基本方面,則是和“雄渾”一致的。所以“雄渾”中有“沖淡”,“沖淡”中也有“雄渾”。首二句“素處以默,妙機其微”,就是所謂“真人”、“畸人”的思想精神境界。“素處以默”是要保持一種虛靜的精神狀態。什么是“素”呢?《莊子·馬蹄》云:“同乎無欲,是謂素樸。”《刻意》篇云:“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素處”即是指“真人”平素居處時無知無欲的淡泊心態。“默”即是靜默無為,虛而待物。《莊子·在宥》篇云:“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妙機其微”是說由虛靜則可自然而然地洞察宇宙間的一切微妙的變化。機,天機,即自然。微,幽微,微妙。《莊子·秋水》篇云:“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又《至樂》篇云:“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三四句是一種比喻,太和,郭解云:“陰陽會合沖和之氣也。”《莊子·天運》篇云:“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之以自然,然后調理四時,太和萬物。”按:此段當為郭象注文,是對“天樂”的解釋。“飲之太和”,指飽含天地之元氣,而與自然萬物同化之謂也。鶴本仙鳥,獨與之俱飛,亦謂與自然相合、和造化默契也。孫聯奎《詩品臆說》云:“飲之太和,沖也;獨鶴與飛,淡也。”其實不必分得那么死。“沖”就是“渾”,其實質都是“虛”。“返虛入渾”,“渾”是虛的體現;“飲之太和”,即是元氣充滿內心,進入到“道”的境界,“惟道集虛”。
中四句再作比喻,描繪出一個沖淡的境界。惠風,郭注:“惠風者春風也。其為風,沖和澹蕩,似即似離,在可覺與不可覺之間,故云荏苒在衣。”春風吹拂衣襟,輕輕飄蕩。它吹過幽靜的竹林,發出動聽的樂音。幽人親身經歷這種境界,不覺神思恍惚,心靈顫動,自然而生載與俱歸之意。此真沖淡之美境也!
后四句言此種沖淡之詩境,實乃自然相契而得,決非人力之所能致。詩人偶然遇之,心目相應,“直致所得,以格自奇”,有如鐘嶸所說:“‘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臺多悲風’,亦惟所見。”均屬“知非詩詩,未為奇奇”之作,若欲以人力而強求之,則無所尋窺,亦決不可得。此所謂“遇之匪深,即之愈稀”也。明人陸時雍在《詩境總論》中說:“每事過求,則當前妙境,忽而不領。古人謂眼前景致,口頭語言,便是詩家體料。”“絕去形容,獨標真素,此詩家最上一乘。”沖淡之境全在神會,而不落形跡,故“脫有形似”,則“握手已違”。
“沖淡”之境,當以陶淵明、王維詩作為最,誠如東坡所謂“發纖nóng@①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也。他又在《評韓柳詩》中說:“所貴乎枯淡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澹而實美。淵明、子厚之流是也。”蘇轍《追和陶淵明詩引》中引蘇軾說:“淵明詩作不多,然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及也。”司空圖對王維詩的評價也是如此。“沖淡”之美和“雄渾”之美相比,雖在風格上有所不同,但是也同樣具有整體之美、自然之美、含蓄之美、傳神之美、動態之美,正如司空圖所說:“王右丞、韋蘇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豈妨于遒舉者?”兩者在哲學思想基礎上也是很一致的。但是,和“雄渾”之美相比,“沖淡”之美顯然又有著不同的特色,大體說來,“雄渾”之美具有剛中有柔的特色,而“沖淡”之美則是柔中有剛。“雄渾”之作一般說往往氣魄宏大,沈著痛快,而“沖淡”之作一般說往往沖和淡遠,優游不迫。如王維的詩《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又如李白的《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然而,這兩者又不是絕對的,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是可以“兼濟”的,有的詩在沖和淡遠之中也可以有沈著痛快,比如上面所舉王維的《終南山》就是在沖淡之中含有雄渾美特色的作品。所以王漁洋在《芝廛集序》中說:“古澹閑遠而中實沈著痛快,此非流俗所能知也。”“沈著痛快,非惟李、杜、昌黎有之,乃陶、斜、王、孟而下莫不有之。”這就是因為對具體的詩來說,往往不只是一種類型的風格,而是可以兼有其它美的,而從《二十四詩品》說,實際上每一品中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的美學特色。
3 纖nóng@①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幽谷(注:他本作“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如將不盡,與古為新。
“纖nóng@①”一品幾乎完全都是用意象批評的方法來寫的。王漁洋《香祖筆記》中說:“‘采采流水,蓬蓬遠春’,形容詩境亦妙,正與戴容州‘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八字同旨。”意象批評方法始于六朝,李充《翰林論》評潘岳的詩云:“如翔禽之有羽毛,衣被之有綃hú@②。”又《世說新語·文學》篇云:“孫興公云:‘潘文爛若披錦,無處不善。陸文若排沙簡金,往往見寶。”鐘嶸在評顏延之時則引用湯惠休的話說:“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采鏤金。”他在評謝靈運的“名章迥句”、“麗典新聲”時說:“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評范云的詩說:“清便宛轉,如流風回
雪。”又評丘遲的詩說:“點綴映媚,如落花依草。”這種意象批評的方法在劉勰的《文心雕龍》中也有過許多運用,例如《風骨》篇論“風骨”和辭采關系時說:“夫huī@③翟備色,而xuān@④翥百步,肌豐而力沉也;鷹隼乏采,而翰飛戾天,骨勁而氣猛也。文章才力,有似於此。若風骨乏采,則鷙集翰林;采乏風骨,則雉竄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章之鳴鳳也。”《隱秀》篇論“自然”與“潤色”之關系時說:“故自然會妙,譬卉木之耀英華;潤色取美,譬繒帛之染朱綠。朱綠染繒,深而繁鮮;英華曜樹,淺而煒燁,秀句所以照文苑,蓋以此也。”這些雖然不是論作家,但其批評方法是相同的。
此品楊振綱引《皋蘭課業本》云:“此言纖秀nóng@①華,仍有真骨,乃非俗艷。”這一點很重要,“纖nóng@①”雖然色彩鮮艷,風光秀麗,但絕無淺俗鄙俚之態,而仍有“真體內充”之實。它雖然描寫具體,刻畫細膩,但毫無人工雕琢痕跡,而顯出一派天機造化。它雖然清晰可見,明白如畫,但并非一覽無余,而使人感到韻味無窮。它和“雄渾”、“沖淡”之美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前四句不必如郭解所析,一句言纖,一句言nóng@①,它是對幽谷春色的生動描寫。在幽深山谷見春水泉涌,更有美人時隱時現,纖nóng@①之內含純潔之態,艷麗之中蘊高雅之趣。中四句是對前四句的補充,進一步寫幽谷周邊春色的方方面面:滿樹碧桃與美人之隱現互襯,更覺鮮艷奪目;和煦春風和流水之采采相映,愈顯春意盎然。楊柳飄拂沿水邊路曲而陰影連綿,流鶯婉囀隨山谷幽深而此起彼落。這一切是多么誘人,而又多么讓人流連忘返啊!由此可見,“纖nóng@①”比較突出地體現了“聲”、“色”之美。進而引出最后四句,循此纖nóng@①之境而乘之愈往,必能愈識其內含之真諦:于纖秀nóng@①華之中存沖淡之韻味,于色彩繽紛之中寓雄渾之真體。故其“韻外之致”、“味外之旨”自然溢于言表,纖nóng@①雖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纖nóng@①”的特色是在纖巧細微而華艷秀麗,但又高雅自然,含而不露。也許我們可以舉杜牧的《江南春絕句》來說明這種特色:“千里鴛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在桃紅柳綠、樓臺掩映之中,詩人又寄托了多么深沉、含蓄的感慨啊!
4 沈著
綠林(注:他本作“綠杉”。《詩家一指》本亦作“綠杉”。)野屋,落日氣清,脫巾獨步,時聞鳥聲。鴻雁不來,之子遠行,所思不遠,若為平生。海風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語,大河前橫。
這一品也是很典型的意象批評之范例,寫一個隱居山野的幽人之沈著心態,來說明具有此種風格的詩境美。首四句描寫山野幽人居住的環境和行為舉止,野屋而處綠林之中更加顯其幽靜,時間正在日落之后,愈覺空氣清新,幽人脫巾獨步漫行于曠野之中,唯聞婉轉鳥聲不時從林中傳來,則其精神狀態之從容沈著亦不待言。中四句寫幽人內心思想狀態,對遠方朋友的深深懷念,“鴻雁不來,之子遠行”,然而又仿佛覺得所思之人并不遙遠,似乎就在眼前故足慰平生。這是從人的心理、感情上來寫沈著的意念。后四句是寫自然境象以表現沈著之特色,郭解云:“海風碧云,指動態的沈著;夜渚月明,指靜態的沈著。海風而襯以碧云,闊大浩瀚,狀壯美的沈著;夜渚而兼以月明,幽靜明徹,狀優美的沈著。”又說:“竊以為大河前橫,當即言語道斷之意。鈍根語本談不到沈著,但佳語說盡,一味痛快,也復不成為沈著。所以要在言語道斷之際,而成為佳語,才是真沈著。”這是比較符合原意的。“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本為佛家語,見《止觀》五上。僧肇在《涅盤無名論》中說:“涅盤非有,亦復非無。言語路絕,心行處滅。”道斷即是路絕,謂思維和語言已經無法達到,這說明沈著之美也具有超絕言象的含蓄美。而所謂“海風碧云”,也和“荒荒油云,寥寥長風”一樣,有雄渾之美。而從幽人的精神境界也是沖和淡遠,超脫塵世的。沈著的特點,晚清況周頤在《惠風詞話》中說:“平昔求詞于詞外,于性情得所養,于書卷觀其通。優而游之,饜而飫之,積而流焉。所謂滿心而發,肆口而成,擲地作金石聲矣。情真理足,筆力能包舉之。純任自然,不假錘煉,則沈著二字之詮釋也。”故《皋蘭課業本原解》云:“此言沈摯之中,仍是超脫,不是一味沾滯,故佳。蓋必色相俱空,乃見真實不虛。若落于跡象,涉于言詮,則纏聲縛律,不見玲瓏透徹之悟,非所以為沈著也。”這是比較能說明沈著之特征的。根據清人的這些解釋,可以舉王維的《終難別業》一詩為例來做一些簡略的分析:“中歲頗好道,晚家難山陲。興來每獨往,盛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沈德潛在《唐詩別裁》中評說:“行所無事,一片化機。”此詩確如況周頤所說:“純任自然,不假錘煉。”真能脫略言象,而做到色相俱空,又余味無窮。
5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yǎo@⑤然空蹤。月出東斗,好風相從,太華夜碧,人聞清鐘。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玄宗。
這一品的前四句,寫與自然同化的“畸人”精神境界,來說明“高古”的特色。所謂“畸人”,《莊子·大宗師》云:“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侔于天”即同乎自然也,也即是所謂的“真人”,其《徐無鬼》篇云:“古之真人,以天待人,不以人入天。”又說:“故無所甚親,無所甚疏,抱德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大宗師》篇又說:‘右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倏然而往,倏然而來。”乘真,即乘天地自然的真氣而上升天界,故《說文》云:“真,仙人變形而登天也。”李白《古鳳》云:“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畸人,就是道家心目中的理想的人物,是既無“機心”在胸、又無“機事”纏身的超塵拔俗之人,與世俗追逐名利之人有天壤之別。“泛彼浩劫,yǎo@⑤然空蹤。”說的是畸人超度了人世之種種劫難,升入飄渺遙遠的仙境,浩瀚的太空中早已不見其蹤跡。遠離世俗,脫略人間,即是高古的畸人之精神世界。中四句是描寫畸人升天后,夜空一片寂寞、空曠、幽靜、澄碧的狀態,是以自然風景來顯示高古的境界,月光是明朗的,長風是涼爽的,華山是幽深的,鐘聲是清脆的,這就是高古的“畸人”曾經所在的地方。“畸人”雖已升遷,而留下的這個環境仍充滿了高古的氣氛。上四句可以理解為詩人根據古代傳說的一種想象,中四句是對詩人所處環境的感受,而后四句則是寫詩人與“畸人”相同的心理狀態。虛,空也;佇,立也。神素,指純潔心靈世界。脫然,超越。畦封,疆界。這兩句是說一種超脫于塵世、與自然同化的精神境界。獨寄心于黃帝、唐堯的太古純樸之世,傾身于玄妙之宗旨,而與世俗落落不相入。進一步寫高古之心態。這種“高古”之作,可以李白的《山中問答》為例:“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yǎo@⑤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沒有一點人世塵埃的污染,悠閑超脫而清凈高潔。
《詩品》所論“高古”,與劉勰之《體性》篇中所論“遠奧”有接近之處,這就是在于它們都體現了道家的玄遠之思,超脫世俗的精神境界。但它們之間又有很大的不同:劉勰指的是廣義的文章之風格,雖也包括了詩歌在內,然而主要是指語言風格說的,而《詩品》則是說詩歌的意境風格,它更突現了高古的精神境界。唐代皎然在《詩式》中論詩的風格有十九字,每個字代表一種風格類型,其中也有
“高”,他的解釋是:“風韻朗暢。”這和《詩品》“高古”也有接近的一面,但沒有《詩品》的“古”的特色。嚴羽《滄浪詩話》中論詩之品則有九,其中有“高”,有“古”,有“雄渾”,有“飄逸”。“飄逸”接近于《詩品》的“沖淡”,而“高”、“古”則與《詩品》之“高古”較為接近。杜甫在《解悶》十二首之八中曾寫王維道:“不見高人王右丞,藍田丘壑漫寒藤,最傳秀句寰區滿,未絕風流相國能。”這是從儒家角度來看王維這樣避世隱居的高人,儒家也尊重像長沮、桀溺、許由、巢父、伯夷、叔齊這樣的高人,但是他們和道家心目中的高人、畸人還是有區別的。儒家的隱士只是不受名利的羈絆,不像道家的高人在整個心靈上超脫塵世。不過,在謝絕名利、超脫現實方面還是有一致之處的,所以莊子也很贊賞許由,多次說到堯讓天下、許由不受的故事。
6 典雅
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澹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典雅”一品寫的是隱居“佳士”的形象。前四句是寫“佳士”的居室及其幽閑的生活情狀:茅屋周圍是修長的竹林,桌上放一壺春酒慢酌慢飲,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內賞雨。中四句寫茅屋處在一個十分幽靜的環境之中:雨后初晴,天高氣爽,幽鳥戲逐,歡歌和嗚。此時“佳士”走出屋外,閑步賞景,置琴于綠蔭之下,面對飛瀑撫琴吟詩,人境雙清,雅致已極。后四句寫“佳士”的精神狀態和內心世界:所謂“落花無言,人淡如菊”,亦即是“沖淡”一品中“素處以默,妙機其微”的意思,說明“佳士”內心極其淡泊,既無“機心”亦無“機事”。“書之歲華,其曰可讀”,“歲華”,即指歲時、時光,在這里是指上文所描寫的幽雅景色,把它描寫到詩中,時時吟誦又是多么美妙啊!司空圖這里所說的“典雅”,和儒家傳統所說的“典雅”是很不同的。比如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說的“典雅”,則是儒家所推崇的“典雅”,故云:“熔式經誥,方軌儒門。”是積極進取,尋求仕進,按儒家倫理道德規范,嚴格要求自己,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目標的人格風范。其和《詩品》中的道家隱居高土的典雅相去就甚遠了。而《詩品》中的“典雅”,則頗象《世說新語》中那些“清談名士”的風度、雅量,對人生看得極為淡泊,視世事若塵埃。雅和俗是相對的,但是儒家所說的雅俗和道家所說的雅俗,又是極不相同的。儒家的雅是以禮義為準則,建立在入世基礎上的,所謂俗則是指不懂禮義、文化水準很低的人而言的。道家的雅是以任乎自然為準則,建立在出世基礎上的,所謂俗是指世俗人間。所以,司空圖的“典雅”可舉王維的《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yuán@⑥。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桃花源一般的田園生活,其實,那也是現實社會之中,但作者的精神卻已超脫于現實,誠如陶淵明所說:雖“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7 洗煉
猶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煉冶,絕愛緇磷。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反真。載瞻星辰(注:他本作“星氣”。),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洗煉”一品看來是講的一種藝術技巧,但實際上也是說的一種詩歌的境界。此言詩境務必達到一種自然純凈、返歸本體的狀態,而絕無世俗塵垢之摻合,故云:“如礦出金,如鉛出銀。”所謂“超心冶煉”,是說這不是人為雕琢之冶煉,而是以超脫世俗之心,于意想中“冶煉”之,則自然落盡一切雜質,而顯其素潔之本體。對“絕愛淄磷”,研究者們有兩種解釋:一是把“絕”作“棄絕”解,謂在冶煉過程中必須對礦中所含淄磷之石棄之不愛,方可得純凈之金銀。(祖保泉說)一是把“絕”解作“絕對”,“絕愛”是很愛的意思,云此句之意謂:“洗煉功到,則不美者可使之美,不新者可使之新,雖淄、磷亦覺可愛。”(見楊廷芝淺解)按:“淄磷”當源出《論語·陽貨》:“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意思是:堅固的東西磨也磨不薄,純白的東西染也染不黑。此當以楊解為較妥,非言“淄磷”本身可愛,而自“超心冶煉”視之,則其中所含金銀原質自然清晰呈現。若以人工冶煉,雖極盡工巧亦不可得最純凈之金銀。故如“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頗如老子所說的:“大巧若拙。”空潭是指清澈見底而無絲毫塵埃的潭水,故能把所有春光映現出來;古鏡并不一定能照出人形貌上的纖細之處,但卻最能從中看出真實神態,因為它在朦朦朧朧之中,要靠你的想像力去補充。“體素”即《莊子·刻意》篇說的:“能體純素,謂之真人。”無知無欲,無所與雜,純真素樸,是為儲潔。故如得道仙人,脫略塵俗,而乘月光返回天庭。所謂“返真”,即是返歸自然。《莊子·秋水》篇云:“北海若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又《大宗師》篇云:“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能達到這種境界,則瞻望星辰,載歌幽人,怡然自得矣。今日如流水般潔凈,皆因純靜皎潔的明月是吾前身也。全篇都是以“真人”之心態來比喻“洗煉”之詩境。這種“洗煉”的詩歌,也許可以舉王昌齡的詩《芙蓉樓送辛漸》為例:“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既是一片冰清玉潔的純凈心靈,又是脫盡鉛華的樸素藝術形式。這種“洗煉”不是人工至極的精密凝練,而是歸真返樸的純凈本色。此又道家之“洗煉”不同于儒家之“洗煉”也。
8 勁健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云連風。飲真茹強,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謂存雄。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御之以終。
“勁健”本是一種強勁有力、壯健宏偉的風格,但《詩品》中的“勁健”不同于一般經由人力奮斗而達到的“勁健”,而是“大用外腓,真體內充”而顯出的“勁健”。故而首四句所描寫的是類似于“荒荒油云,寥寥長風”般的景象,“行神如空,行氣如虹”,是“真人”、“畸人”從風而行的姿態氣勢,如《莊子·逍遙游》中所說的“列子御風而行”。“巫峽千尋,走運連風”,也是氣勢磅礴的自然景象,顯示了“真氣內充”、“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勁健特點。中四句則是強調這種“勁健”的力量來自于自然本體,“飲真茹強”就是“真體內充”、“飲之太和”,指內心充滿了陰陽和合之元氣、真氣,“蓄素守中”就是“素處以默”,指沒有任何雜念、欲求,能以虛靜之心胸容納太和之真氣,方可為“勁健”奠定基礎。“喻彼行健,是謂存雄”,其意與“雄渾”一品中的“返虛入渾,積健為雄”是差不多的。“存雄”源出《莊子·天下》篇,其云:“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是說惠施欲存天地之雄而無術,此“雄”即“天地之壯”也,而天地之壯則為自然之景觀,而非人力之所能為也。此意亦源于老子《道德經》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謂深知其雄強,而安守于雌柔,此即以柔克剛之意。故知“存雄”實為保持自然之雄強也。故下四句說這種“勁健”是與天地相并立,而有若自然造化之神妙。故而若能“期之以實”,則必可“御之以終”。期者,求也;實者,充實于中,即“飲真茹強,蓄素守中”也。御者,駕馭、統率也。謂“勁健”之勢非只一時,而可持之以恒,久而不變。“勁健”與“雄渾”較為接近,而一在突出“渾”,一在突出“健”。這種詩境可以李白的《扶風豪士歌》為例:“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相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將軍勢,飲酒豈顧尚書期。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脫吾帽,向君笑,飲君酒,為君吟。張良未逐赤松去,橋邊黃石知吾心。”豪氣俊爽乃出于其自然本性,絕非人為做作,其脫略人世功名利祿,而內心雄健磅礴壯氣,猶如清水白石而無任何污染也。
9 綺麗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濃盡必枯,淡者屢深。霧余水畔(注:他本作“露余山青”。《詩家一指》本亦作“露余山青”。),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金樽(注:《詩家一指》本作“尊”。)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綺麗”本指綺靡華麗,例如李白《古風》之一云:“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杜甫《偶題》亦云:“前輩飛騰入,余波綺麗為。”一般多指六朝華艷綺靡、采麗競繁之作,既頗多富貴氣,而人為雕琢之痕跡亦較顯露。如鮑照批評顏延之所說:“君詩如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然而,《詩品》中之“綺麗”則不同,誠如《皋解》所說:“此言富貴華美,出于天然,不是以堆金積玉為工。”亦如《淺解》所云:“文綺光麗,此本然之綺麗,非同外至之綺麗。”故首二句言“神存富貴,始輕黃金”,黃金代表著具有形跡的富貴綺麗,而精神上的富貴綺麗則自然也就看輕黃金了。人為雕琢的綺麗往往是一種外在的濃艷色彩,而內中其實是很空虛的,故云“濃盡必枯”;而外表看來淡泊自然,其內里深處則常常是豐富而綺麗的,故云“淡者屢深”。此亦即東坡所說:“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蘇轍《追和陶淵明詩引》所引)中四句是對天然的綺麗景色之描寫:清凈的水邊飄蕩著淡淡的霧氣,林中的紅杏呈現出鮮艷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華麗的屋上,雕畫的小橋深隱在碧綠的樹蔭之中。極其綺麗而又極為自然,絕無人工雕琢之痕跡。后四句則以處于此天然綺麗風光中的隱居高士之悠閑自在的富貴生活,來象征這種天然綺麗的詩境。尊,即樽,酒杯,金樽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誠;殫,盡,誠可以充分地、盡情地抒發自己的胸懷,是則綺麗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顯示在讀者面前了。王昌齡《酉宮春怨》詩云:“西宮夜盡百花香,欲卷朱簾春恨長。斜抱云和深見月,朦朧月色隱昭陽。”并無濃墨艷彩,而綺麗風光,自然呈現在讀者面前。
(未完待續)
[收稿日期]2002-01-20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禾加農
@②原字彀去弓加糸
@③原字羽下加軍
@④原字儇去亻右加羽
@⑤原字穴下加目
@⑥原字氵加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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