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

抵達

抵達　　
　　每一個詞語都有溫度。
　　
　　我突然想起一場雪，時間是幾年前的一個除夕夜。正是它毫無征兆的到來，讓我在一座橋上滯足不前。泥濘、濕滑的道路生生地把我和許多陌人與家扯開了一段距離。
　　
　　紛揚的雪花緊得讓人窒息。所有的人都在車里沉默著，聆聽雪的涅槃。
　　
　　終于，按捺不住的人走下了車，夾緊著大衣，在車龍的縫隙間穿行，打探著前方的消息。
　　
　　周圍的村莊里次第亮起了燈，搖曳卻溫暖。屋內的熱氣早已給窗戶玻璃糊上了厚厚的窗花。草垛上有鳥站著，抖動著羽翼，仿佛也是被這場雪耽擱的過客。
　　
　　犬吠聲凝固得如冰棱般鋒利，間或劃破黑漆的夜空。我躲在大衣里，游離在黑夜之外，寂寞得可怕，似乎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
　　
　　鞭炮聲此起彼伏，炫目的煙花也在空中繽紛盛開，把大地映得隱約起來。
　　
　　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餃子正冒著熱氣，年夜飯已擺滿了桌子。我說，我早已經聞到了它們的味道。
　　
　　表哥早早地發來新年的祝福，他說我們都長大了，外婆卻變得蒼老了。我的耳畔忽然莫名地響起了北島的聲音：那時我們還年輕／……／匯合著啜泣抬頭／大聲叫喊／被遺忘。他或許想告訴我們：其實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擺渡人，只是一直在尋找不同的抵達方式。
　　
　　車子留給我一個模糊而悵然的背影，向下一個站臺駛去。父親的煙頭在村口的老槐樹下一閃一滅地燃著，母親拍打著我身上的雪花。父親猛吸了一口煙，煙頭丟在了雪地里，來不及有聲響，便已經悄然熄滅——就如父親轉身那樣的突然。
　　
　　村子藏在大雪里，門上的春聯大多還是出自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偶爾有穿著新衣服的孩子搖著熠熠閃耀的煙花，在大雪里穿梭追逐，留下串串深淺凌亂的腳印。
　　
　　桌上放著兩只酒杯，斟滿了酒。母親剛想解釋這是父親早就張羅好的，卻被父親搖手打斷。父親燃著煙，自顧往我的碗里夾著菜，默默不語。我端起酒杯，朝著父親高高舉起，一飲而盡。
　　
　　終于明白：有些事，還未出發，就早已經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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